年12月以来,湖北省武汉市出现了新型冠状病*肺炎(CoronaVirusDisease,COVID-19)疫情,随着疫情蔓延,我国多地也发现了此类病例,现已波及世界多个国家。由于致病病原体为新型冠状病*,感染人类尚属首次发现,故尚无先例可参,亦无治疗经验可寻,COVID-19传播之迅速、波及范围之广,在人类历史实属罕见。而在理论资料与临床经验都相对缺乏的情况下,COVID-19的防控与治疗存在很大的困难。中医药在防治传染病领域,可谓有历史、有传承、有经验、有疗效。据《中国疫病史鉴》记载,自西汉以来的两千多年里,中国先后发生过多次疫病流行,此间中医药均发挥了有效的防治作用,在有限的地域和时间内控制住疫情的发展蔓延。将中医药理论与临床实践紧密结合,归纳诠释中医药对本次疫情的认识及辨治规律,对于COVID-19防控治疗具有重要意义。01中医对COVID-19的认识
依据COVID-19临床表现及传变规律,可归属于中医温病中“温疫”范畴,源于感受外邪,即疫疠之气和四时不正之气。基于目前COVID-19已在短期内造成大范围流行,结合中医所述该病致病暴戾、起病急骤、传变迅速、易耗气伤阴、易闭神机等特点。“疫疠之气”即“疫气”,是指一类具有强烈传染性的外邪。《说文解字》载:“疫,民皆病也。”《字林》所载:“疫,病流行也。”四时不正之气指四季不正常的气候,如冬天应寒而反暖,春天应暖而反寒等。如《伤寒论》言“冬时应寒,而反大温。此非其时而有其气,是以一岁之中,长幼之病多相似者,此则时行之气也。”《儒门事亲·立诸时气解利禁忌式三》载“春之温病,冬之寒气及咳嗽,皆四时不正之气也。”武汉处汉江流域,地区湿气较重,又遇暖冬,且无降雪,又遇阴雨,湿邪更甚,酿而为*,湿*浸淫,时令冬至而不寒,反温热流行,温热湿*诸邪相杂,易生疫疠之气和四时不正之气,而发温疫。
目前中医界认为COVID-19的致病途径为从口鼻传入人体致病。中医认为外邪属于“天气”,《内经》云“天气通于肺”,而“肺主鼻”,“在窍为鼻”。所以《内经》认为外邪传入途径主要是通过鼻道传入人体,这也是《内经》中所谓的“天牝从来”。由饮食而致病者,中医称为“饮食内伤”,“饮食”属于“地气”。故《内经》又云“地气通于嗌”,“谷气通于脾”,“脾主口,在窍为口”,所以《内经》认为饮食之邪,其传入途径,主要是通过口传入人体。也就是说《内经》认为外邪经过鼻道传入人体发病以外,还可以由于饮食原因,经过口腔传入人体而发病。结合文献及本次疫情相关传变特点,COVID-19还可经眼窍眼络而入人体致病。《内经》云“目者宗脉之所聚也。”更是详细描述了眼与十二经脉的关系(灵枢·经脉篇),即十二经脉均能与目相连属,为眼窍眼络致病论提供了内在的生理基础。又云“岁金大过,……目赤痛、眦疡。岁水不及,湿乃大行……目视??(素问·气交变大论)。”阐明了四时之气太过或不及均可导致眼部的病理变化。此外眼窍可与外界直接或间接接触,故眼窍更易被外邪所侵,所谓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”,这为眼窍眼络致病论提供了外在的病理基础。
COVID-19其病位在肺,累及膜原,可遍及三焦。吴鞠通在《温病条辨》中提出“凡病温者,始与上焦,在手太阴。”薛雪于《湿热病篇》云“膜原者,外通肌肉,内近胃腑,即三焦之门户,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。”叶桂所言“温邪上受,首先犯肺”,又言“时令湿热之气,触自口鼻,由募原以走中道”,“秽湿邪吸受,由募原分布三焦”。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中也有叙述“三焦相溷,内外不通,上焦怫郁……中焦不治,胃气上冲,脾气不转,胃中为浊,营卫不通,血凝不流。阴阳俱厥,脾气孤弱,五液注下,下焦不阖。”综上所述,COVID-19致病由温热先犯于手太阴肺经,由表渐里,泊与表里之间,蕴结于膜原之内,秽浊内生,下扰中焦,中焦失运,生湿化*,枢机不利,气机不畅,阻遏下焦。因此可将COVID-19病机特点概括为“温-热-湿-*”。
02辨证论治
2.1初期
2.1.1风热袭肺临床表现:发热头痛,热势较高,口干咽痛,干咳,少痰,口渴喜饮,小便短赤。舌红,苔薄白,脉浮数。治法:辛凉透表,清热解*。方药:银翘散方。方论:银翘散出自《温病条辨》,吴鞠通称其为温病始方。《温病条辨》载“太阴风温、温热、温疫、冬温,初起但热不恶寒而渴者,辛凉平剂银翘散主之。”临床尤应注意银翘散方服用方法,切不可常法以服,应遵古法服之。正如鞠通在《温病条辨》中言“病重者,约二时一服,日三服,夜一服;轻者三时一服,日二服,夜一服;病不解者,作再服。盖肺位最高,药过重则过病所,少用又有病重药轻之患,故从普济消*饮时时轻扬法。”
2.1.2湿*郁肺临床表现:发热常见,以低热为主,大多身热不扬,或见往来寒热,咳痰不爽,乏力倦怠,胸膈痞满,心烦懊恼,喜呕,口腻,纳差,便溏等,舌质多暗或边尖稍红,舌苔厚腻如积粉,脉弦滑。治法:化湿清浊,透达膜原。方药:柴胡达原饮方。方论:柴胡达原饮出自俞根初的《重订通俗伤寒论》,由吴又可所创达原饮去知母、芍药,加柴胡、青皮、桔梗、荷叶梗疏利宣通之品。该方破结宣通力较强,而清热之力较弱,故适用于伏邪初起,湿遏热伏诸症。
2.2进展期
2.2.1热邪壅肺临床表现:壮热面赤,咳嗽气喘,动则明显,呼吸气促,口渴烦躁,汗出恶热,小便赤*,舌红苔*,脉洪大有力。治法:清热除烦,生津止渴。方药:白虎汤方。方论:白虎汤为《伤寒论》方,《伤寒论》中论及白虎汤证者有四条:其一,“伤寒脉浮,发热无汗,其表不解,不可与白虎汤。”其二,“伤寒,脉浮滑,此以表有热,里有寒,白虎汤主之。”此条历来认为有误,应为表里俱热。第三,“三阳合病,腹满身重,难医转侧,口不仁面垢,瞻语遗尿,发汗则瞻语甚,下之者客上生,手足逆冷,若自汗出者,白虎汤主之。”其四,“伤寒脉滑而厥者,里有热,白虎汤主之。”《温病条辨》中:“太阴温病,脉浮洪,渴甚,大汗,面赤热,恶热者,辛凉重剂白虎汤主之。”吴氏不仅用白虎汤清阳明气分热,亦用于手太阴肺经气分热。
2.2.2气血两燔临床表现:壮热多汗,高热不退,头痛项强,恶心呕吐,烦躁嗜睡,发斑抽搐,神志昏迷,唇焦舌干,口渴便秘,舌绛少苔,脉沉数或沉细而数。治法:清气凉营,解*救阴。方药:玉女煎去牛膝加细生地元参方。方论:玉女煎去牛膝加细生地元参方出自《温病条辨》,原文为“太阴温病,气血两燔者,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主之。”玉女煎出自张景岳《景岳全书》,原方为石膏、熟地、知母、麦冬、牛膝五味药组成。张氏用以治水亏火盛,六脉浮洪滑大,少阴不足,阳明有余,烦热干渴,头痛、牙痛等症。吴氏对本方进行调整,即去牛膝,加元参,并将熟地改为细生地,用以治温病“气血两燔”,吴氏修改后的玉女煎,实为白虎汤和增液汤。由于气分又热,所以仍用白虎,又因热入血分伤阴,故合用增液汤。
2.3危重期(内闭外脱)
临床表现:高热,喘憋加重,气短持续,口唇紫绀,面色黯黑,极度乏力,烦躁,或伴手足灼热及手足逆冷,汗出肢冷,或伴少尿,甚则神昏,苔厚腻或燥,脉浮大无根。治法:开闭固脱,解*救逆。方药:来复汤,热闭冲服温病三宝(即安宫牛*丸、紫雪散、至宝丹),阴闭冲服苏合香丸。方论:来复汤出自张锡纯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,方中以山萸肉为主药,萸肉较参、术、耆更有救脱之功。萸肉之性不独补肝,凡人身之阴阳气血将散者皆能敛之,故救脱之药,当以萸肉为第一。生龙骨、生牡蛎敛正气不敛邪气。白芍与甘草同用,甘苦化合味近人参,合以野台参共奏补益元气、回阳救逆固脱之功。关于温病凉开三宝,吴鞠通自注:大抵安宫牛*丸最凉,紫雪次之,至宝又次之,主治略同,而各有所长,临用对证斟酌可也。整体而言,安宫牛*丸长于清热解*,紫雪长于镇痉安神,至宝丹长于芳香开窍。苏合香丸芳香开窍,行气温中,为治疗寒湿闭的代表方,临床中若湿邪困阻心包窍,常用苏合香丸开窍。
2.4恢复期(邪去正虚)
临床表现:发热已退,或有低热,手足心热,咳嗽少痰,倦怠乏力,烦躁心悸,汗多懒言,食欲不振,口干舌燥,大便黏滞无力,舌干红而少苔,脉虚细。治法:滋阴润燥,益气养阴。方药:加减复脉汤合生脉散方。方论:加减复脉汤出自《温病条辨》:“去参、桂、姜、枣之补阳,加白芍收三阴之阴,故云加减复脉汤。”本方是在《伤寒论》炙甘草汤的基础上去人参、桂枝、生姜、大枣,加入白芍而成。适用于温热病后期,久热伤阴,阴血亏损之证。生脉散出自张元素的《医学启源》,为治疗气阴两虚证的代表方剂,方中人参补肺气,生津液,为君;麦门冬养阴清肺而生津,为臣;五味子敛肺止渴、止汗,为佐。加减复脉汤合生脉散方,可共奏滋阴润燥,益气养阴之功。
此外,诊疗中的临床安全亦十分重要,主体现在用药剂量上。如目前应用最为广泛,诊疗方案中推荐的清肺排*汤,来源于仲景经方,包括麻杏石甘汤、射干麻*汤、小柴胡汤、五苓散,适用范围极广,包括了COVID-19的轻型、普通型及危重型患者。自古有细辛不过钱之说,其组方中细辛用量为6克即古之2钱,因此临证中务必要注意其用量,做到因人而异。柴胡临床中剂量一般不超10克,方中为16克,柴胡其性升散,自古就有“柴胡劫阴”之说,临证中阴虚阳亢,肝风内动,阴虚火旺及气机上逆者忌用或慎用,日本“小柴胡事件”至今整二十载,其事件教训还犹在耳边,方中柴胡用量值得商榷。此方既源于圣人经方,亦应遵仲景之法,清肺排*汤以麻*为君,麻*乃发法之品(为辛温解表首药)。依据诊疗方案,清肺排*汤的主治范围囊括了除恢复期外的所有阶段,而仲景在《伤寒论》中,约有40余条关于发汗的禁忌,如“咽喉干燥者,不可发汗”,“咽中闭塞,不可发汗”,“淋家不可发汗”等等。因此临证使用麻*应慎而用之,慎不谓之怯,是为精准而言。如不能做到精准辨治,就会出现先师张易水所述的“古方今病不相能”和中药西用的尴尬局面。
03小结
在COVID-19的临证辨治过程中,应遵循辨证-辨病-辨体质的原则,同时还应注意性别、年龄、体重、地域、节气、时令、情志及既往病史等诸多因素,方能做到精准辨治。如临证中,患者为女性处于经期,用药应注意活血药等对生理期的影响;对于儿童、老年人(尤其是伴有基础疾病及存在肝肾功能异常的情况)更应注意药物剂量的掌控。在COVID-19的临证治疗中,多用解表类药物,此类药物大多辛散、辛燥,易耗气伤阴,用量不宜过大。
而对于药物煎煮、服药方法和服药时长等细节问题也十分值得我们注意,仲景在麻*、桂枝汤后注谓其煎法服用,麻*汤:“上四味,以水九升,先煮麻*,减二升,去上沫,内诸药,煮取二升半,去滓,温服八合。覆取微似汗,不须啜粥,余如桂枝法将息。”桂枝汤:“上五味,?咀,以水七升,微火煮取三升,去滓,适寒温,服一升……啜热稀粥一升余,以助药力,温覆令一时许,遍身微似有汗者益佳;不可令如水流离,病必不除。”又银翘散(服法前方已述)等辛凉之剂亦应遵鞠通之法“勿过煎,肺药取轻清”。在服药时长上,亦应遵循古法,做到“中病即止,不必尽剂”。正如《内经》言“病有久新,方有大小,有*无*,固宜常制矣。大*治病,十去其六,常*治病,十去其七,小*治病,十去其八,无*治病,十去其九。”人之所病,病疾多,医之所病,病道少!COVID-19是新疾病、新挑战。但若能汇聚八方方药,博极九州医源,定能寻得其根,治得其本。进与病谋,退与心谋,虽前有雄关漫道,亦必将迎刃而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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